2009年冬，父亲到香港探亲。适逢我生日前几天，父亲一到家便从外套里掏出一个红双喜烟筒，父亲烟瘾大，这很正常。可打开盖子抖了半天没见抖出烟，倒抖出了三、四条绿色植物。
我说这什么呀？爸说不知道，反正我就叫它“不死花”。芒市家里到处都是，随便插随便活，平日里不起眼，开起花来倒还很好瞧。这回来香港看你也没什么好带，知道你喜欢花，花盆里随便掐了几根来，你找个花盆来插上，浇点定根水，几天内确实能活，一年后保管开花。
父親的神色有些詭秘。我迟疑地看了看手中这几根干瘪瘪的貌似仙人掌类的植物，不置可否地找了个空花盆插进去，用土随便掩住所谓的根部，浇了几滴定根水，心想这随我爹飞了几千公里的“不死花”，估计这回真得死翘翘了。
“不死花”却相当争气地在我这扎下根来，从原来的两三片长成了一大篷，不可遏制的长势按都按不住。只是一年不见开花，两年、三年也没见开花，父亲去世的那一年独独开了一枝，像是要证明父亲并没有骗我，而其他的枝头仍未有动静。
七年过去，二千多个日夜呀，我都绝望地以为这是一盆公花了！抱歉，我们小城人粗糙些，喜以公母分辨性别。此番从小城探母亲回来，“不死花”*顶着一张张粉嘟嘟的小脸隆重迎接我返归，弄得我的小心脏几乎跳了出来。什麼叫心花怒放，懂了吧。
忽然我的眼泪就流出來了，这哪是花呀！这便是父亲先见之明预早设下的温柔陷阱，花一开，便讓我二话不说往陷阱里钻。轻轻捧起一张张小小的粉脸，想起那干瘪瘪的枝杆如父亲母亲枯瘦的身躯，我们姐妹仨甚至五个儿孙辈不正是这些粉红色的花朵，如今养分充足，枝繁葉茂，朵朵在阳光下闪着光亮。
“不死花”们开了又谢谢了又开，一如我们正在历经的苦难和幸福，一次又一次的重生，让我们变得越来越强大，越来越充满力量。父亲亦是在暗示我什么吗？其实此花有个很形象的名字叫“蟹爪兰”，精于花道的父亲不可能不知道。他如此轻描淡写地把“不死花”帶來给我，并让它们坚定地在异乡的土壤上扎下根来，可是要告诉他的女儿，無論有多么難，要学会做一株异乡的“不死花”？
禾素／《父亲的“不死花”》
2016/2/23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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